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郝龙斌的美食与马英九的外交

一个原来只打算在巴黎的餐饮名校里组织一场展示性办桌晚宴的小活动，让台湾外交部驻法国台北代表处接手以后，就跟变魔术一样，走进了法国国民议会，荣升到了法国国家级层面的外交平台上。几种层次的谈话，地区性的，专业性的，政治性的，美食的，外交的，具象的，写实的，正经的，玩笑的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人群里，在不同的话题里同步展开。这不是一个跨部委的联席对话，但法国几个部委的相关人士与马英九政府专案对口的职业外交官吕庆龙，齐王德，古文剑，左雅玲和刘代光一起, 一边听着江美玲团队里的高级顾问林慧懿女士向大家介绍眼前的这碗人参鸡汤如何会让男人更男人，偷乐着，逗乐着，一边把计划中，规划中，想象中要谈的事情，不太好谈的事情通过一个眼神 ,一个手势把它谈掉了。当原先用来表达台湾创意的美食反过来被创意地转型成郝龙斌的台北市政府和马英九的中央政府跨界共享的经济，政治和国际关系平台的催化剂的时候，所有预设限制越界用的，反腐败用的僵化的评估办法瞬间显得原始和堕落。

台北市这个星期派了一个以商业处副处长江美玲女士带队的美食代表团，到巴黎来办了两场具有台湾民俗特色的晚宴，请台湾老爷大酒店的三位主厨来为巴黎人展示一下台湾人引以为豪的食材和烹饪的精到。

在政治上，一个以市级副处长带队的代表团来访通常情况下在法国会被看作是一个很技术层面的，探石问路的先期业务交流。实际情况也是这样，郝龙斌的团队想知道怎么样在国外让台北的餐饮业曝光，之后又如何让国际形象在台湾本地发挥作用。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原来只打算在巴黎的餐饮名校里组织一场展示性办桌晚宴的小活动，让台湾外交部驻法国台北代表处接手以后，就跟变魔术一样，走进了法国国民议会，由国会经济委员会主席，友台小组主席  François Brottes 出面邀请，把法国外交部，内政部，农业部的技术官僚及有相当职务的高级主管和包括国民议会副议长 Sandrine Mazetier 在内的执政党，在野党的12名议员请来，分六桌和驻法国台北代表吕庆龙团队里主管协议谈判，政治事务和国会联络的官员以美食的名义，务虚务实，虚虚实实地谈各自感兴趣的问题。

法国前总理，前欧盟执委会科学和研发专员，执政党社会党的元老 Edith Cresson  女士当天晚上已经有了安排，可是还是在台湾晚宴前到国民议会与台北市来的副处长江美玲见面，打个招呼, 合影留念。在介绍江美玲之前，反对党的荣休参议院  Monique Papon  抢先问候 Cresson ， « 总理 , 您好 »， 很尊崇的样子。Edith Cresson 说抱歉只能待五分钟，可是后来就顾着和吕庆龙说话，快半个小时了还没要走的意思。这很明确地显示，要么台北正在找法国前总理合作什么项目，要么就是想通过她进一步丰富与法国社会党政府沟通的渠道。

从外交业务上来讲，台海关系确实进入了一个让国际社会大惑不解的阶段。北京的领导人刚刚换届，他们在两岸政治谈判的时间表上会给马英九政府施加什么样的压力 ? 马英九到了梵蒂冈，通过台湾自己的中央社高调介绍他向美国副总统拜登就过往的对台军售表示感谢。没过几天，台湾宣布4月15日至19日，进行模拟大陆军事进攻，台湾防守的实弹军事演习。这也让人雾里看花，既然马英九对自己的女儿女婿定居在一国两制，由共产党的解放军枪杆子守卫的香港都很放心，为什么对台湾人在连共产党军队的影子都看不到的台湾本岛不放心 ? 军售，如果是玩儿真的话，一定是绝密的。 感谢美国军售，这话不是在外交电报中说，而是在媒体上高调宣传，是不是反而说明美国对台军售有什么障碍，反正做不成，装装门面也好 ? 尤其是在台湾过往与法国的军售还有陈年的官司纠结不清，随时可能出现新的反腐波澜的危险下，这一切是不是说明马英九醉翁之意不在华盛顿，也不在北京，而是把大陆军事威胁论当作岛内政治，从人事到预算开支上的一张牌 ? 马英九的话的宣传对象是不是台湾人自己，是不是有可能选他担任下届国民党主席的国民党党员 ? 解答这样的疑惑需要进一步的信息素材的支持，法国政界在调整对台政策的进程中首先需要听听马英九的外交官们怎么说 。失业危机中的法国在贸易上对中国越来越骨肉情深，在与台湾展开合作项目前需要了解到底什么是要权衡的有可能真会闹出乱子的关键问题，什么是东一榔头西一锥子的军事花腔。法国国民议会和参议院里的友台小组成员很多人其实同时也是与中国大陆友好小组的成员。他们在外交预算，立法和国际互动上，需要了解最新的，最真实的信息，作出最精准的，最有远见，符合法国国家利益的分析。吕庆龙这方面也要处理一些与法国协议谈判中的关卡和瓶颈，因为如果法国政界搞不清楚，真的觉得马英九政府和习近平政府出现什么重大的，不可调和的严重问题，很难想象巴黎会放弃在北京那里的经济利益，不假思索地和台北签署台湾人关心的民间合作项目。换句话说，在军售和军演的花腔此起彼伏的时候，实务外交里的沟通工作便沉重了很多。

郝龙斌的一个处理台北餐饮商业宣传议题的副处级的美食代表团在这个政治背景下一下子荣升到了法国国家级层面的外交平台上。当江美玲手下那一对青春欲滴的金童玉女公务员，八零后的游翔玮，李晓秋还在好奇国会里的人的穿着怎么会那么正式，男士们个个西装领带，而我在暗自偷乐，心想，在国会里，如果男士们都象马英九的女婿蔡沛然那样休闲时尚，秀着人鱼线，空下来才关心一下岛内即将开始的实弹演习，那还怎么得了的时候，那边一位比他们稍稍年长一些的法国小姐已经把书伸过来，她自我介绍说她来自法国外交部，因为会中文，你会以为她是亚洲司专门经过语言强化训练过的东方专员 « Cadre orient »  。其实不是，她说她是从其他部委借调到科技文化教育合作司的官员，她也要参加« 闲聊»。未来厨艺以及相关教育的合作正好和她的领域对口。

几种层次的谈话，地区性的，专业性的，政治性的，美食的，外交的，具象的，写实的，正经的，玩笑的在同一时间，在不同的人群里，在不同的话题里同步展开。这不是一个跨部委的联席对话，但法国几个部委的相关人士与马英九政府专案对口的职业外交官吕庆龙，齐王德，古文剑，左雅玲和刘代光一起, 一边听着江美玲团队里的高级顾问林慧懿女士向大家介绍眼前的这碗人参鸡汤如何会让男人更男人，偷乐着，逗乐着，一边把计划中，规划中，想象中要谈的事情，不太好谈的事情通过一个眼神 ,一个手势把它谈掉了。隔天的外交电报中不知道哪位可以在法国执政党或政府里起穿针引线作用的政界元老又要出现在访问台北的名单上了。

主人  François Brottes 非常清楚把政治前途仍有巨大空间的郝龙斌派出的这个美食代表团放在国会的平台里接待，这个动作间接的信息，操作上的各种方便和潜在的麻烦，他让工作人员在客人找到座位后，立即把台面上的名牌全部撤走，同时嘱咐中央社记者不要录音录像。正当François Brottes 的助手随时关心台湾记者有没有不听话的时候，一位来自压力团体传媒的法国人把爱疯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就放在正在交头接耳的台湾和法国两位主流媒体的记者的餐具边，分主题有选择地录录停停，还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政治记者私房话的行情也水涨船高。

走出了国会，台北市的官员和台湾老爷大酒店的主厨们也就告别了台湾办桌乡俗到法国政坛演绎倒插门的外交魔术，回到了计划中的在法国餐饮职业学校  Ferrandi 办晚宴的忙碌里。第二天 (3月28日)，社会党总统密特朗时期在总统府爱丽舍宫担任主厨的 Daniele Mazet-Depleuch , 法国米其林三星餐厅 Ledoyen 的主厨 Christian Le Squer ，米其林主管等等法国餐饮美食界的大腕儿都过来捧场，台北市府请的顾问林慧懿小姐更是一会儿换一套衣服，把蜜月，婚嫁，繁殖，走娘家期间的女人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撒到龙眼蜜汤圆，富贵鱼，佛跳墙这些佳肴里。她告诉我，她是我的台湾朋友，主持人梁幼祥的姐姐，在她风情万种的解说的间隙，时不时那身红艳艳的紧身旗袍就会出现在你身后。我的脖子就被亲热地掐了一把，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办桌的民俗特色吧。负责具体承办这次法国美食活动的台湾中国时报集团的部门主管在这场办桌晚宴中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从地下转到了地上。他们从拿到台北市的美食标案之后，事实上就成了台湾美食界公关，宣传，业界沟通的多功能平台。郝龙斌出一个政策，他们就有各种办法去实施，包括开动他们自己的舆论机器。被红酒染红了脸颊的台北中国时报国际广告公司总经理特助方敏慧女士说，很欣赏 Ferrandi  学校那位神采奕奕的校长，想主动冲过去交换名片。正好林慧懿小姐又在介绍那著名的鸡汤，而校长先生好像和他带来的那位并肩坐着的教授先生亲密无间，方敏慧就算离校长不远，但也没找到机会在他们俩品味这汤里人参的功效的时候去见缝插针。又过了一天，听说在场的 Christian Le Squer 在他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接待了台北市的代表团，他想到台北去开分店。

郝龙斌派出的美食代表团的这次法国行里的很多环节是吕庆龙的团队根据法国的政治和外交状况临时发挥的，是没有办法用刻板的制度和标案规划的，没有办法用台湾行政体系里的考绩办法规定的报告模式说清楚，说到位的。因为这些制度是用来防止普通官员越轨的，而不是用来激励高端的精英更出类拔萃的。当原先用来表达台湾创意的美食反过来被创意地转型成郝龙斌的台北市政府和马英九的中央政府跨界共享的经济，政治和国际关系平台的催化剂的时候，所有预设限制越界用的，反腐败用的僵化的评估办法瞬间显得原始和堕落。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创意在外交中成为关键词的时候，每一个看起来无关的元素都会被激活，每一根昏睡的神经都会昂扬起来，无论有没有人参汤。

对郝龙斌的团队来说，也许当过时的制度与时俱进之后，在台北拿着连法国最低工资都不到的游翔玮，李晓秋再也不用掏出自己的薪水到连巴黎本地人都不太敢消费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去参加合作意向背景下的工作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