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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 : 见习政治家的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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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人世界的畅销书作家龙应台以马英九政府的首任文化部长的身份于二月十八日开始对法国和英国展开为期十天的访问。作为文人,龙应台给巴黎的印象是有棱角,有道义的思想者,艺术家。作为政治家,她没有一支跟着她南辕北辙久经考验的文化团队,她的理想主义,她的热情,她的大胆,她的创新不仅要在两岸关系和岛内政治里摸爬滚打,还要看她领导的文化部里的行政体系在多大程度上愿意配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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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以来她有两个不断对外公布的计划。一是南方联盟计划,也就是说联合台北,香港,澳门,上海,广州推动共同的文化项目。另一个是台湾书院,她的参照是英国文化委员会,歌德学院,法语联盟。这也是龙应台访问法国期间向媒体着重介绍的项目。她的团队这次对法国媒体发的第一篇新闻稿重点强调巴黎和伦敦的台湾书院转型。

如果我们仔细推敲南方联盟计划,这实际上是整合这五个城市的文化市场力量,强化文化话语权的统一体。这在文化业务的操作上会让台北面对昂贵的国际演艺团体掌握前所未有的主动。但在政治上又让龙应台进入了随时会让两岸兴奋和昂扬的敏感区。这个联盟将让两岸人,在泥土或草根的层面,在娱乐中,在艺文享受中,在对多元文明的亲吻中, 轻松地实践从易到难,从文化经济局部走向政治全局,从城市走向中央的统一路线图。

台湾书院计划论证起来也不轻松。英国文化委员会,歌德学院,法语联盟都是这些欧洲文化大国在各邦交国建立的极具本土特色的文化平台。台湾和世界多数国家没有邦交关系,台湾书院以这些机构作为蓝本,与非邦交国地区的兼容性在哪里 ? 如果台湾真的有自己本土文化特色和自信的话,为什么没有想到让别的国家羡慕,甚至借鉴台湾根据自己的特点建立的文化平台呢 ? 巴黎的台湾文化中心最近几年在台北艺术大学陈志诚教授的主持下,已经在法国的剧场经理人,艺术节,美术馆,参议院和评论家中间成为一个品牌,不仅建立了在法国和欧洲的顶级艺术机构经常性地展示台湾艺文的机制,同时借由展示的平台为台湾艺术家找到了对应的可持续的后继市场。这至少相对于台湾以往的经验来说具有突破性意义的。现在为什么要用一个在法国名不见经传的书院的标签来替代一个多年经营的文化信誉,权威和象征呢 ?

再说文化外交。在驻法国台北代表吕庆龙和台湾文化中心主任陈志诚教授的引见下,龙应台以文化部长的身份拜访了法国议员 , 国民议会友台小组主席 François Brottes 以及参议员,前文化部长 Catherine Tasca 。正是在Catherine Tasca 和她的同事们的邀请下,台湾的表演团体一个接着一个受到法国参议院邀请,为参议员们的客人演出,然后又从参议院走向更广阔的艺术市场。吕庆龙和陈志诚还为龙应台安排了与前法国文化部长 Jack Lang 面对面,没有其他工作人员参加,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晚宴。作为国际关系领域的突破,吕庆龙和陈志诚让龙应台作为文化部长享受到了无论法国文化部还是台湾外交部在法国总统奥朗德访华前都不方便公开的,一般情况下在没有建交关系的情况下得不到的礼遇。只是后来 Jack Lang 一不小心在一场酒会的致辞中说漏嘴了。至于在台湾文化部本身在可操作层面上的文化外交,除了巴黎台湾文化中心这块,龙应台团队的新闻稿只是说 « 拜会法国文化外交机构获益良多 » ,换句话说,现在还处在调研阶段。

从台湾文化部新闻稿里的政策规划和他们迟早要遭遇的可行性论证,结合观察龙应台团队在法国期间的工作状态,没有直接接触龙应台的人很可能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会疑惑她会不会是一个人文舞者,政协先驱。

这些疑问来自对龙应台的团队的观察。2月18日法兰西学院举办台法文化奖颁奖典礼。当着法国各路政治和学界名流的面,在众目睽睽下,台湾文化部交流司任职的资深官员王振台坚决地坐上礼宾部门专门留给驻法国台北代表吕庆龙的座位。这个座位的象征意义在于,它经常留给邦交国大使,但这次,按照台法文化奖多年的惯例,它留给吕庆龙,虽然台北与巴黎没有邦交关系。这个外交擦边球在李登辉时代或陈水扁时代,北京随时可以提出强烈抗议。但是在马英九的 ECFA 时代,既然北京强调两岸要情同手足,那也不太好意思再为擦边球纠结了。而王振台这位多年在法国工作,对外交礼仪和潜台词知根知底的官员,把吕庆龙一直在争取的外交身份的象征剥夺了。尽管那天在场的驻法的台湾外交官们都惊奇地看着他,他毫不理会。他做了一件连北京都没有能够做到的事。

2月20日,在Jack Lang的酒会上,客人们分散在大厅里,东一堆西一群地聊着,台湾文化中心主任陈志诚一会儿走到法国的演员跟前,一会儿坐到艺术史学者中。王振台当着在场客人的面生硬地对陈志诚说,在台湾我们的规矩是站着的,他坚持要陈志诚站着。陈志诚是台湾国立艺术大学的教授,他在巴黎的工作使他在法国甚至欧洲都树立起专业权威。文化部来的王振台指挥陈志诚身体语言的动作在酒会的场合让客人们目瞪口呆。

驻法国台北代表处有这样一种担心,未来与法国的文化交流可能再也不会象现在这样丰富频繁,有声有色了。因为无论程序和经费都越来越让巴黎这边一天比一天为难。文化部的交流司在推动向台湾书院转型进程中,要求巴黎台湾文化中心主任提前两周向交流司申请报批所有在巴黎的工作约会。在预算上,不再让文化中心有年度预算的自主权,下令按照已经被淘汰了的新闻局文宣的模式批一步走一步,而不是按照欧洲文化活动的规律提前一两年编预算。结果生机勃勃的巴黎台湾文化中心象没有养分的花朵,黏儿了,抑郁了,越来越像可以随时被转型的候选人。然而恰恰是他们过去在宽松的工作体系里,他们活跃的文化交流与外交官的工作配合后使驻法国台北代表处在文化外交上独树一帜,成为台湾外交部的特优驻外机构。

这就使和文化司频繁接触的台湾官员,包括外交官在内,对作为文化部长的龙应台产生了疑问 : 这位新部长靠不靠谱 ? 如果说南方联盟未来在论证中能够和 ECFA 一样,最终摆脱政治上的疑虑而过关斩将的话,那台湾书院要在巴黎取代台湾文化中心这块品牌的前提又会是什么呢,难道台北与哪里达成了取消非正式文化外交的默契 ?

龙应台的团队甚至通知没有多少机会和龙应台沟通的驻法国台北代表处的官员们,在巴黎期间,不安排他们与龙应台同车。结果,巴黎这边坚持了再坚持,就像追星一样,再三要求和文化部长同车,至少可以多几分钟与龙应台直接沟通,让她没有障碍地了解巴黎的文化外交,也让巴黎的外交官没有障碍地了解龙应台真实的想法,哪怕是不完整的,不成熟的想法,只要有能够不受干扰的讨论空间。

几天下来,所有人都发现,虽然不理解文化司的文宣套文化的模式以及在国际公关平台上自己给自己拆台的动作,但是越和龙应台交流,越觉得她让外交官们尊敬。虽然他们觉得用人格魅力这个词有点儿太过了,可是都觉得她有天然的沟通能力,有自己的独立思想,有道义的杠杆。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高行健是一位不属于任何压力团体和党派的作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北京就像抵制政治异议人士一样抵制文学上特立独行的高行健

三十五年前,高行健就去过当时旅居在法兰克福附近的龙应台的家做客。后来在马英九担任台北市长,龙应台担任台北市文化局长期间,高行健到台北驻村过。高行健的所有作品也都在台湾发表过。

龙应台与吕庆龙在第一场巴黎记者招待会上,2013年2月18日
龙应台与吕庆龙在第一场巴黎记者招待会上,2013年2月18日

在龙应台于巴黎的第一场记者招待会上,她就以高行健为例,说明台湾在文艺创作上的开放。第二天在法兰西学院,当吕庆龙被挤得靠边坐,大家正在琢磨龙应台怎么回事的时候,不知所以然的她正在台上忙着为高行健说话。而高行健当时就坐在台下离吕庆龙不远的地方。后来在Jack Lang 的酒会上,龙应台一会儿握着高行健的手,一会儿握着高行健的胳膊,说笑道,高行健现在在家要照顾老母亲,深居简出,来出席酒会真是给龙应台好大的面子。

这让我们看到,龙应台,在等待争取没有北京支持不可能实现的南方联盟的同时,她有她的原则,道义和情谊,她是有棱角的。

她的计划可以有缺陷,有漏洞,但是她对文化的热情,她的理想主义,只要你有机会接触到她,你就能见证到这份真诚。

然而,她不是一位职业政治家,她的团队没有和她身经百战过,是临时组建的,她也在认识和了解从文建会留下来的文化官员和新闻局转业过来的部分文宣官员。而恰恰是龙应台自己在说,台湾书院和大陆的孔子学院不一样的是,台湾讲究的是文化,不是文宣。但你要问她,是你在改变过去从新闻局合并到文化部的文宣官员还是他们在改变你,她不太答得上来。她乐了,她说,我们互相磨合。

在龙应台巴黎行程的第三天,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对她作了专访。驻法国台北代表处的高阶主管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用短信和电话追问访谈的进展,使原来录音的访谈就像现场直播一样有气氛,空气一会儿凝固,一会儿解放,笑声连连。这些官员就像我的普通听众一样,很仔细地听龙应台的文化见解,听她动感情的地方,听她犹豫的瞬间,听她逻辑接不上的时候的爽朗的笑声。因为他们太少有和龙应台直接接触和沟通的渠道,于是就在大众传媒里听龙应台作为部长讲文化政策的构思。龙应台有明星的一面,也有凡人的一面。缺乏得力团队对文化部长来说是个脆弱的区域。然而正是她坦然承认脆弱,她得到了尊重和信任。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将在下一期的艺文生活节目中播出我们于二月二十日录制的龙应台专访,欢迎您到时候收听。本次节目由安东尼编辑主持,下次节目再见。

14:35

龙应台 : 见习政治家的理想主义

安东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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