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燕—挑战社会主流价值的维权女子

海南举牌抗议万宁某小学校长性侵女童后，维权女子叶海燕竟半夜被举家丢弃在广西广海附近某地，成为无家可归者。在她通过新浪微博发布的照片上，她与女儿相依而坐在一条无人无车经过的道路上，身后一堆家中杂物。一个署名巴丢草的网友将此情此景演绎成漫画“国家公敌”，画面中央两人相依而坐，周围无数有影无形、却手持盾牌与棍棒者将他们团团围住，鲜明的黑白两色凸现出悬殊的力量对比，让人不禁想问：叶海燕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天下之大竟无她安身之所？

女权活动人士叶海燕举牌在海南万宁第二小学门前抗议该校校长猥亵女童。2013年5月27日。 Twitter

叶海燕1975年出生。她曾担任过小学教师，文秘以及客家文化时空网站的主管，九十年代末曾客居广西。2000年她开始网络写作，发表个人随笔、散文、短篇小说近50万字，因为文字大胆，敢于触碰中国文化不能公开言说的“性”而成为网络红人，并在2005年以笔名流氓燕发表随笔集《夏日禁果》。不过，真正让叶海燕在网络上名噪一时的是2005年她在其网页上发布的个人裸照。当时，卫惠的《上海宝贝》、棉棉的《糖》、木子美的日记等作品正因为性爱主题而触碰传统文化的道德神经，引发社会及文坛争议，在新世纪初中国文坛形成一道另类风景线。流氓燕于是也成为这些被称作是用身体写作的“坏女孩”中的一员。有人不齿于这些“美女作家”对身体禁忌的挑战，但也有人称赞她们是女性解放的先锋。

叶海燕此后也确实身体力行地把她的关注目光转向了女权运动和女性权益维护，特别是最为中国传统道德理念所不齿的性工作者。2006年，她在武汉成立了中国民间女权工作室，开通中国民间女权网。网站上列出了要特别关注的八大女性问题：离婚女性，未婚妈妈，性工作者，浪流母婴，性别岐视，家庭暴力，性骚扰，外劳女工等。2008年，叶海燕的女权关注活动中增添了性工作者艾滋病防治的内容，她得到了中盖项目艾滋病计划的资金支持，希望用7年的时间建立一个覆盖全武汉性工作者的防治艾滋病网络。但叶海燕又做出了挑战中国传统禁忌的举动：她一方面积极呼吁性工作合法化，另一方面她也身体力行走入了性工作者的行列。

叶海燕并不隐瞒自己的性工作经历，她曾经说一个男人为生存而放弃气节，比一个女人为生存而放弃身体更可耻。她呼吁性工作合法化也不满足于纸上谈兵，和女权工作室的志愿者们一起在武汉街头向性工作者发放安全套、宣传防治艾滋病知识的同时，她们也在繁华闹区打出"性工作合法化，娼嫖皆无罪"的标语，并在网络上发起支持性工作合法化签名活动，还提议将每年8月3日定为“性工作日”。

她的麻烦也随之而来。2010年8月，她一度被警方带走，被旅游；2011年，她在武汉的工作室被迫关闭，她本人也被迫离开武汉。同年，她在广西玉林开设了浮萍健康服务工作室，打出了倡议免除对底层性工作者的经济处罚的口号。

叶海燕再次在网络上引起轰动是2012年年底的微博直播“免费为民工提供性服务”举动。当时，她进入广西“十元卖春店”卧底，实地体验和调查底层性工作者艰辛的生存状况，感受到那些有时已不再年轻、却不得不以卖身维持生计的女性任人欺凌的处境。她的举动吸引了媒体对十元店的关注，当地警方迅速查处了违规店铺，但她的工作室被砸，媒体报道引发的后续风波让她本人陷入一场舆论困境，不得不离家逃避。

此时的叶海燕不仅已经不再是当年低眉自恋的网络红人，而且也不再将自己的行动局限于单纯的女性维权。河南因输血而感染艾滋病的田喜因为上访维权而被关押。2011年2月，法院开庭判决时，叶海燕和其他输血感染艾滋病生活者以及维权人士在法院外声援；2013年3月，标志中国最高领导层换届交班的人大政协两会在北京召开之际，中国民间发起呼吁全国人大尽快批准加入《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的联署签名，以进一步推动中国政改和促进人权发展，叶海燕是签名者之一……2013年5月，海南万宁某小学校长带6名女童在宾馆开房，在中国舆论中引发声讨，叶海燕不满足于口头上的愤怒，而是与5名其他人权活动人士于5月27日前往万宁，在当事校长所在小学门前举牌抗议，她手中的纸牌上赫然写着：“开房找我，放过小学生。”……

一句“开房找我”让不少网友敬佩叶海燕万宁举牌抗议的仗义之举，纷纷在网上效仿留影，但叶海燕本人的处境在此后每况愈下。几天之后，她在广西博白家中被一群男女入门殴打，又被闻讯赶来的警方以伤人罪名行政拘留10天；10天后她重获自由，骚扰却仍然没有停止，网络上增添了诸多辱骂的留言与文章，现实生活中房东逼迫她搬家，楼下又有人喧闹辱骂，博白街头竟然堂而皇之的悬挂起了带有人身侮辱字眼的红色横幅 这种以往只见之于官方活动的大红横幅让叶海燕在海南万宁抗议性侵女童时手中所举的简陋的纸牌显得如此苍白不能说不是一种讽刺。

叶海燕不得已逃离了广西，但在广东中山市又遭到驱赶，甚至连旅馆都无法安身，被举家连人带物，丢弃在偏僻的街头。

曾经发誓会坚持到底的叶海燕终于有些不堪重负。她在推特微博上写道：“回想这一辈子，活得非常艰难。我深知做为一个底层人，普通人，农村子女，生存的不易，成功的不易，梦想的不易。但我总能坚强的站起来！我认为我做得很好，也很成功。摆脱了命运的束缚。没想到，这个时候，是强大的政府力量来对付我这个普通人。我认输！”2013年7月1日，她在自己的网络平台上发表道歉信，“决定从一个人，进化成一个死人。”，宣布“以前的叶海燕，已经死了。”但是，读者也不难在她向父母道歉的文字中，了解她这些年维权活动的动机，她说：“不是女儿不孝，只是女儿认为，有一个人不安全，则所有人都不会安全。我们可以顾及眼前一时的平静，但谁又能保障，我的孩子、孙子，以后不会遇到不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