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天琪谈德国师生代表团访问台湾

台湾将在台海紧张局势不断加剧的背景下迎来大选。近年来，北京加强了对台湾的威胁，中国军机扰台次数倍增，台湾的未来命运引发世人关注。12月初，德国肯彭市一所中学的师生满怀热情前往台湾，旨在了解台湾民主的发展、感受台湾的民主精神。这次活动由德国之声理事会以及肯彭市一直关注中国人权议题的库讷牧师发起。我们请“欧洲之声”社长廖天琪女士谈谈本次德国师生代表团的台湾行。

德国师生前往台湾考察民主 © 欧洲之声/田牧

法广：请介绍一下这个德国师生访台代表团的性质以及选择在此一时间段访台的目的。

廖天琪：近年来，中国在南中国海扩张，长久持续的军机、军舰绕台巡航，威胁台湾民主，恫吓台湾人民。美欧民主国家不断呼吁与警告：维护台海和平，反对任何一方使用武力改变两岸现状。维护民主台湾，保卫台海安全，已成为世界和平的主题之一，更是当前国际政治的重要关注焦点。

如今世局混乱，俄乌战争还没有结束的征兆，而中东以巴冲突再次爆发，世界真是无宁日。人们嚮往和平。75年前的12月10日联合国发布了《世界人权宣言》，于是这一天就成为国际人权日。2023年世界人权主题是：尊严、自由、正义，人皆有之。

北威州肯彭市的莱茵马斯职业高校（Rhein-Maas-Berufskolleg, Kempen）的师生在他们的教师罗兰德。库纳的带领下，十数年来一直为中国、台湾、香港的人权呼吁。库纳也是牧师，他有宗教者的慈悲情怀和坚毅的精神，哪里有难，就到哪里。我们多年来就一起合作从事推动人权的工作。

刚才说了世局的混乱和台湾当下的危局，加上明年一月就有总统和立委的选举，在此时空条件下，欧洲之声理事会就同库纳牧师一同组织了「德国师生赴台学习与支持台湾民主精神」的计画。这是一个26人的代表团，6位教师，14位学生和3名陪同人员，从德国出发，我们第一站就是台北。在台湾的这七、八天，通过访问、参观台湾的学校、展览馆、科学园，以及与政界、文化界、艺术界和宗教界人士的共叙座谈，我认为德国青年学子认识了台湾、理解了台湾，也学会了爱护台湾，他们愿意与台湾人民站在一起！

法广：请您介绍一下，你们在台湾都拜访、参观了哪些地方 ？

廖天琪：我们在台湾的行程很紧凑，我就挑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来谈谈。抵台的首日，就参观了立法院，了解了台湾的政治机构，它和许多西方民主国家不同，它等同议会，前些年大刀阔斧将委员人数砍去一半，如今只有113名委员。想想德国议会多年来膨胀，议员人数超过七百多，想精简裁员却举步维艰。台湾议会果断裁员令人羡慕。

数十年前我还在台湾念中学时，就知道台湾对非洲给予农业技术援助，当时并未留意，实则台湾外交部在60年代就开始了对非洲、拉丁美洲等海外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农业开发技术的援助。这个机构是外交部下属的。到了1989年此机构改名为海外技术合作委员会，到了90年代中期，就正式成为「国际合作发展基金会」，简称国合会。它面对非洲、中南美洲、亚太地区，在许多国家进行投资、技术合作、人道援助和教育培训等，卓有成效。惹得中共十分不爽，害怕它在国际上声誉日隆，所以于2022年开始制裁该基金会，和基金会的负责人。我们这次就到位于天母的国合会拜访，听取了他们的工作简报。由于中共在国际上打压台湾，台湾如今在国际上的空间日渐萎缩，剩下的邦交国只有13个蕞尔小国了。其实很多亚非拉的国家都曾经深受台湾农业援助而获利，但强权之下，只能脱台而靠拢北京。国合会适时地为外交部作为后援，跟很多国家通过技术援助、投资开发、灾难救助，而依然能保持友好的关系，这就是国合会的作用和功劳。国合会公关部的梁主任友好地接待我们，表示对今后台德间教育领域的合作有拓展的空间。

有趣的是我们跟新北的板桥高中建立了友好关系，它是曾建元教授和谢志伟大使的母校，我们前去访问，受到该校师生非常热情的接待，他们在大礼堂为我们「接风」，赠送纪念品，并且以小组讨论方式，跟德国师生进行直接交流，这种场景让我回忆当年在北二女（如今的中山女中）上学的时光。十几岁的孩子们克服了青涩害羞，很友善地勉强用英语跟德国学生交谈。这两个学校的学生在今天共同庆祝了12月10日的纪念活动结束之时，还一同发表了一个「台德中学生支持民主宣言」，以中、德文宣读，其中强调：「板桥高中及莱茵马斯，秉持共同信念，于此正告宣言，正告独裁政府莫为私心发动战争，荼毒民命。为此，我们年轻世代挺身而出，宣誓捍卫人权与民主、自由。」是很令人感动的场面。

法广：这次参访中，有几个跟台湾民主进程有密切关系的地方，可以叙述一下吗？

廖天琪：自由民主的制度成就了今日台湾的繁荣进步、朝气蓬勃，但是几十年一路走来，还真是布满了荆棘和烈士的血迹。其中美丽岛事件就是曾震惊世界的一桩政治迫害大案。我们在宜兰参观了「慈林纪念馆」，这是前民进党主席林义雄和他妻子方素敏所建。43年前的1980年, 美丽岛事件发生，时任省议员的林义雄尚在狱中，家中却发生灭门惨案。凶手在二二八的前夜侵入他位于台北信义路的住宅，当时家中只有林义雄60岁的母亲和两个7岁的双胞胎女儿及她们9岁的姊姊在家，凶手杀死了母亲和两名双胞胎女孩，重伤长女。这个惨案至今依然是悬案，凶手还未落网。人们都猜测当时执政的国民党政府是幕后操纵的真凶，苦于无法取得证据，因为当年警方和司法系统全控制在国府手中，情治机构查案时，故意误导方向、烟灭证据、阻挠侦办，操弄媒体，包庇嫌犯、利用黑道。作案的时间选在2月28，对象是美丽岛事件的主要参与者的家属——老人与小孩，其手法残忍下作，丧尽天良。受害者林义雄当时在狱中，竟然被判刑12年，几年之后总算提前获释，之后他曾到日本、美国，并建立了慈林纪念林园，来追思遇害的母亲和双胞胎女儿。林义雄后来成为民进党党魁，但因理念不同，他退出该党，全身心投入公益和环保事业（反核四运动），于1991年成立了慈林基金会， 把文化教育、社会改革当作毕生事业，要培育民族的高贵心灵，因为他相信「人心善恶决定了人间的欢喜或悲苦」，人间乐园需要人类自己来耕耘培养。  慈林的宗旨和建树非常感动人心，参观者莫不为他们夫妇高洁的品格、宽广的心胸肃然起敬。

这个看似祥和温馨的慈林见证了台湾民主进程的艰辛与悲壮。

通过前无任所大使杨黄美幸的引介，我们到台东的太麻里香兰村的排湾族探访，受到高俊明牧师女儿和她的牧师夫君萨依努以原住民食品的热情招待，并且介绍了原住民数十年来参与社会活动，如抗核四、反对雏妓现象等运动，对推动台湾民主化有很大的贡献。

法广：12月10日的活动是你们访问的重中之重，具体有哪些活动 内容？

廖天琪：以往10多年来，每年12月10 日国际人权日，我和库纳牧师都会和学生们到柏林的中国使馆前为中国、香港、西藏、维吾尔的人权呼吁，今年是联合国宣布「人权宣言」的75周年，我们在台湾就以此为主题举办活动。12月9日晚间我们和台北的济南教会共同举办了一个人权晚祷，邀请了各个不同的宗教和人权团体的成员来参加，共同为世界和平祈祷，济南教会的教堂建筑比较古老，我们有点蜡烛、念圣经、布道、唱诗等仪式，气氛庄严温馨。库纳牧师重申台湾是世界不可或缺的和平民主灯塔，我们力当守护宝岛。

今天10日早晨在济南教会中，黄春生牧师和库纳牧师主持了人权和平礼拜，表彰了75年人权宣言的真意，再次为世界，为台湾的和平祈福。

下午在国家人权博物馆举行了大型的座谈会，主题是：捍衞民主台湾， 促进世界和平！参与讨论的有政治家、诗人、学者、民主人士等。在视频上演讲的有魏京生、台湾驻德大使谢志伟和德国政治家比蒂柯夫。话题围绕著台湾当下的内外局势，中美台的三边关系，民间对危机的态度和应变，国际社会对台海的关注和万一战事发生，可能采取的措施。

参与座谈的还有前驻欧盟代表高英茂、王丹、达赖喇嘛派驻台湾代表格桑坚赞、有台湾「娜拉」之称的杨黄美幸、诗人李敏勇等。每个人都发表对台湾前途的看法，与谈人一致认为和平是唯一解决双方纠结对峙的选项。台湾这个富而好礼的宝岛，必须由国际共同守护，提高能见度。观众大部分是青年学子，也有普通感兴趣的民众，演讲完毕之后，听众纷纷提问，两个小时的座谈会很快就过去，大家都意犹未尽。

刚才提到板桥高中和莱茵马斯高校的学生发布了一个联合声明，叙述两国人民都曾经历了历史的沧桑，宣言中说：「今莱茵马斯职业高校与板桥高中学子有幸相会于此，德国已然步入和平繁荣，而台湾则仍受威胁恫吓。板桥高中学生，生于斯，长于斯，沐浴自由之风，深知世界和平之必要；莱茵马斯学生，受人权公民教育之启蒙，担忧专制扩张，特远道来台见证，支持民主。

板桥高中及莱茵马斯愿为滥觞，秉持共同信念，于此正告宣言，正告独裁政府莫为私心发动战争，荼毒民命。为此，我们年轻世代挺身而出，宣誓捍卫人权与民主、自由。愿更多爱好自由、和平、民主的有志之士，受本宣言之鼓舞，一同促进世界和平、为台湾民主自由发声。」这份文件出自青年人的肺腑，十分感人，一经宣读，就获得全场人士的热烈掌声。

法广：西方青年组团访问台湾，这类的活动比较新颖，你们的访问接近尾声，您有哪些感想？

廖天琪：在西方民主国家，人们享有人权法治和政治自由和新闻言论自由，生在福中不知福，因而对政治感到疲惫、乏味，没有活力和新鲜感。我们这次参与了几次竞选造势的宣传活动，那个场面就像嘉年华会一样热闹，在露天的广场上，几万人激动奋亢，为他们支持的候选人声嘶激厉地摇旗呐喊，那种人气之旺简直震撼人心，让人热血沸腾。站在台上的候选人，在锣鼓喧天的氛围中，声嘶力竭地喊著口号，把自己的政见用简单煽情的方式，如喷火器一般向台下的群众喷洒出去。这种架势让我们西方人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也都受到了感染，切身体会鲜活的民主的另一种面貌。另外，在我们一周的行程中，对台湾的整体印象是，这是个富足和谐的社会，科技先进，医药有全民健保。如果不是中共空中和海上的军事骚扰不断，如不是政治家老用「兵凶战危」来警惕，甚至恐吓老百姓，若不是蓝、白、绿、灰各党派的政治拉锯的话，这里真是个宜人居住的海角一乐园，到处都很乾净美观、生活方便舒适，人们友善礼貌。我问过同行的几个学生对台湾的印象，他们说：台湾气候温和，万物生长，人民非常勤奋，政治民主，新闻自由，食物美味，交通便利等等，反正都是非常肯定的赞誉之声。我认为这次带青年人访台的目的达到了，他们看到政治也可以是有趣、生动而活泼的，选举是神圣的权利，自由、和平是一种需要保护的珍贵状态，台湾虽小，却居于地缘政治上极重要的地位，它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欧洲的商贸和政治利益，甚至世界的和平稳定都跟中台之间的和平共处有密切的关系。

在区域性战争频仍的今天，我们依然应当相信世界是个大家庭，交流沟通是极为重要的。这次旅行团的成员都对台湾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他们认识到台湾这个文明的现代化国家是国际大家庭的一员，它如黑暗中的一盏灯，珍惜它，保护它，那么世界和平的安全系数就更增大了一些。他们会把一周以来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以及所尝到的美味佳肴告诉周遭的友朋，形成一股稳定积极的和谐力量，用它来化解暴戾之气、凶残之慾。